散漫的可愛暴力:杉浦茂的任性世界

吳平稑 WU Ping-Lu
16 min readSep 27, 2020

「我過得就是不負責任的漫畫人生啊。」

筑摩書房出的選集,對瞭解杉浦茂有一個還算完整的視角。左為杉浦茂年輕照片。

杉浦茂不是一個用書寫就能理解他魅力的漫畫家。他似乎沒什麼傳奇的軼聞趣事,也不是編輯苦苦懇求原稿的大牌作者,他總是謹守本分,工作時安靜無聲地,一筆筆將圖畫完成,是一位喜怒難以捉摸的奇妙人物。會這麼寫是因為,杉浦茂的漫畫,老實說,不太典型。好像沒有那種手塚治虫意欲建構的嚴謹,尤其是故事上的。這麼說也不是要去反對故事的優勢,而是說杉浦茂在一九五〇年代的《猿飛佐助》曾取得十二萬冊銷售的成功(雖然比起手塚的四十萬冊略有遜色,但在當時算是暢銷本),有趣的似乎不是手塚推崇的故事,反而是那些可愛卻冷血異常的圖像。

《猿飛佐助》收錄在杉浦茂漫畫館第四集,其中可能有戲仿美漫的場景。

冷血或許是一個跨大的詞,與其說他的角色冷血,不如說是異常的冷靜,每個英雄似乎都能篤定勝利,這個勝利也廉價的太超過,沒有懸疑與努力的加持,那我們看他的漫畫到底是在看什麼?是那大大橢圓的眼睛?沒有肌肉感的笑容、可愛到令人懼怕的「物件」?或許我可以說,杉浦茂的漫畫是沒有人性的,它是一種很純粹的,筆墨與造型的組合。從他年輕時學習繪畫的經驗或許可以窺知一二,他曾自述自己學習人體素描時,被經過的媽媽說不像,因為沒有抓住人的神韻,起初,他不以為意叛逆地回應媽媽不懂人體素描的精神,認為練習人體素描的宗旨並不在於眼神的相似性,而是動作的正確與否,然而,當杉浦茂的繪畫生命經過一段時日,便改觀認為媽媽似有幾分道理。

《砂の星》(砂之星)中畫了好友兼同門倉金良行的《あんみつ姫》(甜甜小公主)一角。

雖然晚年的杉浦茂在一九八八年出版的《まるごと杉浦茂》(完整的杉浦茂)這麼說,但他在眼神上所下的工夫,倒也不是往與人類「神似」的路徑發展。我們其實可以看到他一九五〇年的作品《アップルジャム君》(蘋果醬君),角色的眼睛就有了兩種型態的變化。的確,當我們看他二戰前的作品,橢圓大眼的表現事實上還沒有被摸索出來,就連面部樣式也多有模仿他人的狀態,角色總是簡單天真卻似乎沒有杉浦茂獨創的樣貌。如同井上晴樹〈杉浦茂は生きている!〉(杉浦茂還活著!)指出,其作品有模仿橫井福次郎的面部表情,而橫井也是手塚治虫尊敬的漫畫家。

然而,杉浦茂事實上一直惦記著師傅田河水泡帶給他的教誨 — — 作品的原創性。杉浦茂在晚年生前最後一篇訪問中提到,田河在他當助手期間,並沒有實質教導任何東西,反而是引介助手們漫畫工作,也或許是因為田河有與當代前衛藝術團體「MAVO」往來的關係,對藝術上獨創的概念很是重視,也不停地向自己的徒弟們宣導。雖說如此,杉浦茂在學習期間(也就是戰前階段),也用功學習(或說臨摹?)不同來源的漫畫,尤其是來自美國的無意義、幽默漫畫(nonsense comics),也因此種下了他日後隨性的創作方法。事實上,在他年輕時期,也從兄長那裡取得不少《新青年》雜誌,該誌刊載來自國外的新鮮事,使得杉浦多少有些嚮往。(也因此,美國漫畫研究學者 Ryan Holmberg 也找到杉浦茂挪用美國漫畫的笑哽案例,這些多少都是從《新青年》摸索出來的。)

《ミフネ》(三船)左頁中,背景有「MAVO」藝術團體主張的構成主義風格。

但或許這些可以看作是抄襲的作品(甚至是自我抄襲),實際上是杉浦茂意欲從維持生計、職業化到創作之間抓取平衡,因為我們不能忘記,杉浦茂在二十四歲以前,所擁有的僅是繪畫知識,是關於主體、構圖比例、顏色韻律的技藝,而非當時世人對漫畫的要求(也就是笑料與誇張諷刺)。如果不是父親過世,家裡有困難,杉浦茂或許可以不斷鑽研繪畫藝術,以藝術家的姿態呈現在世人面前。這也是為何,對他而言,繪畫藝術是比漫畫媒介還要崇高的,在他晚年也不斷提及,若有來生,也不會再從事漫畫業。因此,在一九三二年,當杉浦茂毅然決然地棄了二十四年執著的創作形式,或許他的內心也經歷過一場天人交戰。

我們或許會說放棄比實踐自己的理想還容易,但對於曾入選日本帝展、被視作有前途的年輕畫家,放棄,是一件特別疼痛的事。尤其,當年普遍對漫畫的輕蔑態度,多少也讓杉浦茂很不是滋味(如同他的師父田河水泡,一開始對漫畫創作也有所抗拒,畢竟兩人的出身與當時的藝術有很強的關連),然而,杉浦茂是一個蠻一板一眼的創作者,一旦下了決心,就不能半調子的在閒暇時間重拾繪筆,要嘛是不繪畫了,要嘛是做漫畫,兩者沒有妥協的餘地。

雖然說要做漫畫但在《0人間》裡角色話很多,一直解釋動作。

然而,在戰爭時期,他的生命又遇到了第二次放棄,明明曾經那麼堅決地放棄繪畫而從事漫畫維生,卻又在戰爭期間伴隨著限紙令的情況下,被迫轉行到「茂原映畫研究所」製作軍國主義的動畫電影。(事實上這工作是由岡田晨所介紹的,而岡田也是柘植義春曾經幫忙過的貸本漫畫家)不過,這份經驗讓他確信的,不是對繪畫的執著,反而是漫畫中的任意性與自由,悄悄地呼應了漫畫詞彙被葛飾北齋採用的意義:漫不經心的隨筆塗鴉。(雖說葛飾北齋嚴格來說應該不是現代漫畫的起源⋯⋯)

這回他反而沒有拋棄苦心學習的漫畫,在短暫從事令他討厭的動畫工作後,他便自一九四六年,在日後成為集英社社長鈴木省三的幫助下,於新生閣發表了《冒険ベンちゃん》(冒險小勉)的西部劇。這時的主角小勉造型上也還帶有一九四二年國華堂書店發行的《コドモ南海記》(兒童南海記)的味道:雙眼略偏逗點造型與眼皮睫毛的描寫。但這本《冒険ベンちゃん》也是緊扣漫畫的原始的隨性特色,故事方面多有安插對往後劇情毫無影響的情節(如小勉要去找失蹤的科學家叔叔,其夥伴隨後跟上的非洲旅途是特別沒有意義),但在版面構成的安排上,杉浦茂試著將畫格變形,玩弄圓形、截角等概念,使得畫面仍然有趣味可看性。

《冒険ベンちゃん》(冒險小勉)圓形畫格的用法極富趣味,但人物眼睛仍留在戰前風格。
《コドモ南海記》(兒童南海記)兒童眼睛的畫法與《冒険ベンちゃん》相似。

也就是說,比起在動畫所裡做著重複的繪製賽璐璐片的工作,漫畫在戰後不久、甚至是戰前,都仍然是一塊自由度極高,沒有真正工業化、定型化的產製,雖然仍有編輯成本上的限制,但還是任由創作者恣意產出,且讀者的需求量也大。這也是為何,即使杉浦茂沒辦法在繪畫領域中發展自己的理想,他仍想回到漫畫產業裡,因為那是一個有財源、有自由感的創作寶地,創作者也一起分享圖畫的喜悅,臭味相投者眾。(戰前即有兩大漫畫流派,一是偏大人向的諷刺畫,由橫山隆一、橫井福次郎等人組成的「新漫畫派集團」,後改為「漫畫集團」,另一方面則有田河水泡等人創立的「日本兒童漫畫家協會」,專注在兒童向漫畫上;有趣的是,屬於後者的杉浦茂事實上是更嚮往諷刺畫的漫畫,甚至被日本研究者吳智英找到以筆名「杉柾夫」畫過政治諷刺畫,基於尊重師傅的心情而沒有加入「新漫畫派集團」,而該集團也多有輕蔑兒童向漫畫的傾向。)

於是,漫畫在戰後迎來了一個奇蹟的年代,戰後到一九五〇年代,百廢待興,百姓的娛樂仍未有電視進駐,廉價紙本的需求是越來越強,再加上手塚治虫趁勢開創了漫畫需求的新局,杉浦茂也在各種少年雜誌上刊載附錄漫畫,尤其是集英社因應這股需求開發出「おもしろ漫画文庫」(有趣漫畫文庫)書系,不斷採用杉浦茂的作品,使杉浦得以發展多產的創作黃金期(一九五三~一九五八年)。而較廣為人知的作品也是在這時候創作出來的,如從立川文庫改編的《猿飛佐助》、原作為美國作家 James Fenimore Cooper 撰寫的《モヒカン族の最後》(台譯:大地英豪,Ryan Holmberg 對此書有更詳細的比較,找出杉浦與美國漫畫的關係)、《ドロンちび丸》(快閃小不點,是作者少數自創角色)等等。

《赤色館の秘密》(赤色管的秘密)歸類在科幻類,但其實也不是很嚴謹的科幻。

也是在這個時期,杉浦茂發展出他獨創的角色造型,至今看來仍沒有過時的感覺。台灣老漫畫收藏家紀厚博也曾在一九六〇~七〇年代發現杉浦茂,提到其畫風無論是在當時,甚至是現在來看,都有股說不出的特異感。(說實在的當時的台灣能看到這些作品也真不容易,我也蠻驚訝的…)事實上,杉浦茂的風格是綜合了阪本牙城的《タンク・タンクロー》(坦克坦克黑)與美國卡通畫風如 Bimbo,但卻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。當然不只是角色造型上歷久不衰的可愛,或許也在於,這種可愛跟角色常常吐出殘酷、垃圾的話語有反差感,使得杉浦茂的作品,令人難以忘懷。

比方說,在《猿飛佐助》裡,主角常常製造出幻術,讓敵人感到懼怕,又或是,猿飛佐助也常常說一些冷靜的屁話,像是對敵人「野菜サラダの助」(蔬菜沙拉之助)開玩笑,說什麼名字聽起來很好吃,製造奇怪的哽。(幫角色取怪名字也是杉浦茂的特色之一)有很多時候,角色可愛的面貌下,也會殘酷的打碎敵人的腦袋,又若無其事的為敵人裝上另一顆腦,又或是集體天真無邪地拆解敵人的身體,開心地說著萬歲;一切看似輕盈,在漫畫世界任意的特質下,所有元素對杉浦茂來說,都變成了「物件」,一種只是圖像的「物質」,看似有生命的「怪物」 — — 「怪奇之物」。

《猿飛佐助》裡左頁垃圾話特多。

雖然說,杉浦茂坦言,自己偏好不打草稿直接畫圖,因為如此一來畫面會比較生動。但,線條不受限於再描繪所帶來的活力,並不能掩蓋杉浦茂對「物質」的喜愛。也就是說,生動的描線,不見得就指涉一個活生生的「人」或「生命」,它也可以是一種能量的輻射,使得畫面帶有動力,而非指涉人類情感的生命力。杉浦茂事實上也曾經表示過一種他鄉情調的興趣,這似乎也能說明他對熟悉的人類物事或許不太在乎,他說道:「我原本就對他鄉感興趣,不是那種所謂單純地面向國外的事物,反而是在哪個沒見過的土地上,人類和其他不同造型、癖好的生物或植物生活在一起,而且還很湊巧,不知為何大家都講日語……想到這樣的景色畫起來就會心兒砰砰跳。」(這或許也能解釋他後來超現實風格的發展:沒有明確的土地、不認識的形體等等。)

《イエローマン》(Yellow Man)裡面奇奇怪怪的造型。

我們或許可以說,杉浦茂對人性果然是一點興趣都沒有,他那種對他鄉的喜悅,或許可以說是對不熟悉的事物感到好奇。也就是說,杉浦茂藉由提供給讀者零件般的圖像,來釋放他對物件的喜愛,他的畫只是提供賞玩而非取得讀者共感。這點藝術家橫尾忠則也說到:「杉浦漫畫的魅力,不知怎麼說,就是看著圖畫我也開心。故事什麼的我都忘了,但不知不覺便盯著圖畫看。我僅僅是看著每個登場的角色,怎麼也看不膩,而那每個角色又不知為何都有著怪物般的臉龐。不僅如此,這些怪物的造型就連畢卡索看了也會瞠目結舌的;杉浦漫畫就是這樣的藝術。」

從戰前的學習期對他人的模仿,再到戰後黃金期產量大爆發,杉浦茂一點點地從掌握技藝的態度,逐漸轉變到最初對藝術嚮往。如果說第一期是為了職業化而畫,有為了生活不得不產出的苦衷,那麼,第二期也延續這樣的態度,但卻是為了保有生活的自由與尊嚴而大量迎合讀者需求;然而,第三期的杉浦茂(一九六八年後)才終於真正地為了自己而畫,實踐老年後對藝術創作的執著。一九六八年,在「虫Pro商事」的邀約下,杉浦茂開始重畫過去的經典作品《猿飛佐助》,加入不少超現實迷幻作風的場景,雖然部分的老讀者不太認同,但也逐漸獲得美學上的肯定。(漫畫家源太郎認為五〇年代版的線條比較奔放,重畫版的則較收斂。)

《猿飛佐助》引用法國男星Jean-Paul Belmondo照片的場場景。打掉敵人腦袋的情節也有點殘酷。

事實上,杉浦茂唯二的助手之一齊藤明曾經回憶起師傅的落魄期,在一九六六年後,杉浦茂仍試圖交付稿件給大型出版社,但卻沒有積極的回音,反而是在非商業漫畫誌上有更多的邀約,約莫在一九八〇年代,或許是因為這些小型、非主流誌的邀稿,使得杉浦茂在小眾的市場裡成為一個特異的存在,職業生涯遊走於主流與非主流,大眾通俗與藝術之間。也是在第三期,杉浦茂表明不想再為兒童畫漫畫了,此時期也搭上了劇畫所開創的潮流,也就是漫畫不再是只為兒童服務,寫實的風格也被大眾所接受,這也或許是杉浦超現實作風能被肯定的原因之一。(值得一提的是,杉浦茂曾經為異色雜誌《黒の手帖》(黑之手帖)畫過幾篇帶有情色意味的短篇,目前市面上應該是有點難尋得,該誌也有如三島由紀夫、赤瀨川原平、林靜一等人的執筆;另外,荒木經惟也多次拍攝杉浦茂的人像,收錄在一些八〇年代的訪談與其回憶錄。)

而在一九八五年,這股杉浦茂熱也默默地將他推向美國的舞台,一個他在戰後便很是嚮往的國度(他曾說道想把他認識的美國西部劇畫出來,教育孩子什麼是美國這樣,當然他的美國風情也只是他自己的幻想了)。美國漫畫家 Art Spiegelman 主導的雜誌《RAW》,邀請杉浦茂繪製幾頁漫畫,由漫畫評論家小野耕世翻譯引介。這幾頁漫畫雖然沒什麼重要的情節,但在怪物形狀的想像,或說是怪奇圖像上,多有迷幻的發展,尤其是少年兒雷也飛向怪物的景色,特別迷眩。

《JIRAYA THE NINJA BOY》(少年兒雷也)特別迷炫的畫面。

杉浦茂的漫畫事業看似來到另一個巔峰,但他沒有停筆仍持續創作直到身體不能,晚年改編的《聊齋誌異》甚至有對老年的反思,像是〈盧生〉一篇沒有太多孩童玩樂的氣氛,有的卻是對時間流逝、人生百態淒涼的哀嘆,稍稍透出杉浦茂對自己晚年的心境。生涯最後一篇漫畫《2901年宇宙の旅》(2901年宇宙之旅)雖有草率,仍能看出它對宏大世界的嚮往,對置外於己身的、他鄉的憧憬。

《聊齋誌異》裡〈盧生〉最後淒涼感的場景。

能夠如此一心一意地貫徹不負責任的漫畫人生,杉浦茂或許也是漫畫領域中一個有點過於奇特的作者了。(完)

自傳封底照片,由荒木經惟拍攝。

※事實上,杉浦茂在成為漫畫助手之前(一九二六~一九三〇年),在東京的太平洋畫會研究所學習西洋畫,不久後的戰時期間,一九四二年,台灣漫畫家陳定國也曾赴東京到該畫會學習(當時改名為太平洋美術學校),雖然有年代上的時間差,但這樣的巧合還是不免令人為之驚訝,台灣漫畫史或許與日治時期的繪畫藝術,以及日本戰前漫畫是密不可分的,研究上可以再多釐清其中流派的關係(尤其是諷刺畫與兒童漫畫的認知,我目前還沒太多資料可讀,隱約覺得諷刺畫這塊或許與台灣漫畫有更多的關係)。

※杉浦茂跟美國漫畫家的緣分不只在《RAW》雜誌這一塊,小野耕世作為在日本少數研究海外漫畫的評論家,也曾邀抑鬱風格的漫畫家 Mark Bayer 到日本展出,不湊巧介紹兩人認識(雖然僅是短暫的交流,似乎沒有太多深入的話題)。而杉浦茂參考《泰山》系列的漫畫構圖,Ryan Holmberg 也多在《The Last of Mohican》的解說中有更詳細的說明,供讀英語的大家參考。戰前時期出身的漫畫家多少都有讀到歐美漫畫的可能,可以參考大塚英志二〇一二年在加拿大演講的文章(見連結),對當時的日本的前衛藝術與漫畫、動畫之關係有獨到的見解。

※另外本文未提及杉浦茂跟戰前默片電影的關係,杉浦的漫畫多有人物向讀者說明角色當下行動的傾向,雖然冗贅,但也可能是默片時期,辨士職業的影響(也就是說,當時默片常常伴有一位在旁說明行動、對話的解說員,重述電影中人物的動作)。他自己偶爾也會把劇組、影星的樣子畫進作品裡,可見他對電影產業的關心。

《少年兒雷也》裡面角色出招使用電影幻術至今看來還是蠻酷的。

參考資料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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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平稑 WU Ping-L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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